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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给“文言”什么待遇?(续)

发布者:语委办发布时间:2007-03-14浏览次数:1584

我们该给“文言”什么待遇?(续)
文言教育应不偏不废

                                           商友敬

    4月22日在《我们该给“文言”什么待遇》的总题目下,发表了特级教师韩军的《没有“文言”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和浙江大学教授王尚文《“文白并重”是开历史倒车》两篇文章后,在读者中引起了很大反响。老师们纷纷来稿,阐述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有些观点比较新颖。现选出几篇,供大家参考。——编者 

  该给“文言”什么待遇?我的回答是:不偏、不废。所谓“不偏”,是指中小学生的文言诗文学习不能偏重,更不能超过白话文;所谓“不废”,是不必废止中小学的文言诗文的教学。 

  这几十年来,对中学的文言文教学研究得最透彻的,我以为是长期在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编辑室工作的张中行先生。张先生在《关于学文言》一文中这样概括——“不能不读”文言的理由:(1)总的说,到目前为止,汉字的典籍,绝大多数是用文言写的,这份文化遗产,如果想继承,就不能不学会文言。(2)历史是连续的,为了现在和将来,我们必须清楚了解祖国的历史,这就不能不学会文言。(3)有不少与历史有关的专业,想研究,都必须读文言典籍,例如研究经济史就不能不读史书食货志,研究中医就不能不读《伤寒论》,研究文学批评史就不能不读《文心雕龙》等等,这些典籍都是用文言写的。(4)不搞有关历史的专业,或行有余力或安享清暇,会有欣赏文学艺术的要求,其中很可能包括读《楚辞》、汉文、唐诗、宋词等,这也就不能不学会文言。(5)从事写作的人,或只是常常拿笔的人,需要从各种名作中吸收营养,这各种名作中不能开除文言作品,因为这是土产,而且丰富,容易吸收利用。 

  这五点理由相当充足,但是缺少当前最重要的一点理由,就是“中考”、“高考”都要考文言文。现实的问题是:目前的文言文教学是为考而教,考完之后,什么继承,什么借鉴,什么应用,什么欣赏,都化作过眼烟云,白白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所以,按现在这个办法来教文言学文言,倒不如废掉,大家省事。如果集中精力好好学习白话文的听说读写,至少可以避免“不通”,再差的学生也能“粗通”。 

  张中行先生对此也有明确的说法:“熟悉中学情况的人都知道,高中毕业,能够‘初步阅读文言’的可以说绝无仅有,也就是说并没有学会。”所以他不主张在语文教学上有统一的要求,理由也有五点:一是“同样是课程内容,性质和功用可能不同,就拿现代汉语与文言比较,现代汉语非用不可,文言则不然。”——对此,我要着重指出:有人认为“文言是源,白话是流”,这话不对。“文言”只是现代汉语源头的一部分,张中行先生专门写过一本书《文言和白话》,可以参看。理由之二是,“文言既然非现代社会生活所绝对必需,就应该容许,或不能不容许,需要并喜欢学的,学;不需要并不喜欢学的,不学。”理由之三是“大多数学业、行业与文言的关系很少或没有,从事这类学业、行业的人,不会文言不至有什么明显的不便。”理由之四是“人人有学习文言的权利,不能推论,任何人没有不学文言的自由。”理由之五是:“有不少人确实没有时间和兴趣,所以事实是不能要求这些人也学会文言。”这样,他的结论是“都学会既不可能,又不需要”。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大实话。我们必须承认这个现实。 

  但是,都不学也是不行的,是绝对不行的。因为通过文言文的学习我们可以取得文化遗产的继承权。有些人嫌麻烦,放弃这个继承权当然可以;但如果都放弃,不只是可惜,简直是可悲。所以还是要鼓励我们的中小学生学习文言文,而且要用正确的方法和态度去学习,至少不是为了应考,而且不该用“考”来逼他们学。 

  为此,张先生提出一个“自选的教学制度”,他又叫“先尝后买”,即“小学高年级念一些,初中提高,念一年或两年,算作“尝”的阶段。“尝”完了,根据学生自己体察的滋味,以及还不十分明确的志愿,结合老师和家长的指导,决定继续学还是从此不学。”他还考虑在高中阶段分班:“非文言班”的只学现代语文课本,“文言班”的加学文言语文课本。这个办法好不好姑且不论,我只提出我自己的设想。 

  在小学阶段和初中阶段,学习古代诗文的主要目的有两点:一是积累丰富的语言材料,一是扩大自己的精神视野,丰富想象力。为此,多读一点古代的诗词大有好处。因为它的语言极其精炼优美,又富有音乐性(节奏和韵律),琅琅上口,一读就会,久久不忘,而且能很快地化为自己的言语,积累多了有“出口成章”的功效;另一方面,古代诗词的意境或阔大、或深沉、或柔美、或清丽,对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有很好的熏陶作用。学得好,能在少年儿童的心中撒下诗的种子,至少也能区分雅和俗,美和丑。再说,童年和少年时代,记忆力最强,想象力也最丰富,把这个时间荒废掉,再补就太费力气了。至于古文,在这个阶段,也只能学一点最浅近的,但也要最经典的。如读一点《论语》,可以想见孔子教学的风范;读一点《孟子》,体会一下他的“浩然之气”;读一点《庄子》,可以随他作无边无际的想象;读一点《史记》,可以进入它宏大的叙事的空间……有了兴趣,课外再补充读一点。考进高中之后,兴趣有了,再把古诗文作为选修课来读。 

  到了高中,如果真的选修文言文,就要抱住一个宗旨:多读。量要大,少了等于不学。你就是把“四书”连注通读一遍,也不过两个月吧。王伯祥先生注的《史记选》20篇,两个月也能读完。马茂元先生编的《唐诗选》,通读一遍,用不了两个月。这就靠自己钻进去了,钻得进去就能直接与古人对话,就有身历其境的乐趣,就有可能成为历史遗产的主人。至于古代汉语的知识,他们在读书的过程中会慢慢摸索出来的,到了一个阶段,由老师来归纳一下,或自己找一本古汉语常识的书看一看,也就通了。千万千万不能去做那些硬编出来的古汉语知识的习题。张中行先生对此归纳为:“应该以多读为主,理性知识为辅,为主的要多用时间,排在前头。”他还特别指出:“现在学文言大多失败,是因为无兴趣,无读书习惯,不勤,而想下小网得大鱼。” 

  这就不能不说到教师的问题了。除了应付考试这个因素之外,现在的中小学语文教师对待文言诗文的教学有两种态度:一种是自己读通了的,也是有兴趣的,就要防止偏重于文言文的教学,更不能把文言和白话对立起来。须知我们今天用的是白话,而不是文言。文言与白话不是“父子关系”而是“祖孙关系”。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的血缘既来自父亲也来自母亲,就说父亲一系吧,既有祖父还有祖母。我们当然不能“数典忘祖”,但人们还有许多不“数典”的时候,一天到晚“数典”的人倒反而是没出息的人了。还有一种老师(也许是大多数)对文言教学望而生畏。为什么?他们高中毕业考大学是靠“做题目”过关的,在大学的中文系,又靠“做题目”毕了业;到了中学讲台上由于经典名篇读得不多心里发毛,也想靠“做题目”来把自己的学生送进大学,这恐怕不行。但也不难。怎么办?老老实实,同学生一起学。要教的课文先把它背出来,学生背一篇,你背三篇五篇。教一篇《小石潭记》,你先细读一遍《永州八记》,不用几年,心里就充实,就不发毛了。 

  更重要的是教和学的态度问题。王尚文先生最近写的《语文教学对话论》,我读了之后十分赞同。今天在《文汇报》上看到钱理群先生在复旦大学的讲演,虽是说的现代作家沈从文,但有一段很有见地。他说:“过去,我们的历史叙述者、历史研究者,常常把自己看成一个历史审判者,对作家、作品进行我们的历史判定,判定他的价值等等,或者我们称为历史规律的阐发者。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历史的审判者,我也不是历史规律的阐发者,我把自己认定为一个历史叙述者。强调讲故事,就是认定方面的变化。强调讲故事,就比较强调回到历史现场,强调历史的情景中去。” 

  我同意这个说法,我们教师与学生一起学习古代的诗文,就是回到历史的现场,回到历史的情景中去,看看古人是怎么生活的,怎么说的,怎么想的,即所谓“触摸历史”,以便产生“了解的同情”。这正如走进祖先住过的老家,看看这门,这厅,这墙,这柱,想象他们是怎样在这里生活的,更可以想象他们在这里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件和他们当时的话语和心态。但绝不是想回归祖先的生活自己也住进来,因为这种生活太不方便了。 

  “家”,还是自己创设的现代化的为好。